“阿月！这样会死的……”萧世耘想劝她打消主意。

“要是挡不住那个魔物，大家都会死，我们没有第二个选择。”卫绫月的脸颊因遭魔物抓伤而溃烂，肢体也在神代榉玉命拦阻对手时多次受创，一身血污，浑身残破不堪，但眼中透露的意志依旧坚韧。

她上前紧握住神代榉玉命几近虚无的手，“以我作为凭依物，你就可以支撑更久的时间，所以我留在这里陪你。”

对方神情惨淡地摇头，『守护人类……本就是神祇天职，即使像我这般潦倒落魄的神……也不能忘记自己的责任。但是你……没有牺牲的理由……』

“如果不是我奶奶对你施加诅咒，你不会变成这个样子，这一切都是人类的过错而造成的，现在，就让我来弥补这个错误，就当我替卫绫尤玛赎罪。”卫绫月心意已决，转向萧世耘等人说道：“你们快从这个小洞离开，不要再浪费时间了！”

“阿月……”

萧世耘和吕明彻还想说些什么，她厉声怒斥道：“现在天门洞开，万一让魔物逃脱，世间再无安宁之日，那你们就是千古罪人！不要婆婆妈妈、拖拖拉拉，快滚！”

听她这么说，羽田野三人这才醒悟事情的严重性，已经由不得他们继续耽搁下去。

要是他们继续迟疑，势将延误神代榉玉命设置结界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
“我知道了，我们这就出去！阿月小姐、神明大人，你们千万要撑住，我会带人回来救你们的！我向神明起誓，一定！”羽田野说着，双眼含泪将瘫坐在地的吕明彻拖起来，用力塞进那个一公尺见方的石洞，紧接着把仍在犹豫的萧世耘也推了出去。

“我一定会带人回来救你们，千万要等我！”离开之前，羽田野回头再三郑重叮咛，神态极度认真。

对于他的信誓旦旦，卫绫月只露出一抹凄然微笑。

......

三人钻出石洞之后，刚才神代榉玉命移开的那方条石又缓缓塞回原位，岩壁复归完整。

此时四周一片黑暗，星月无光。

羽田野看了下手表，凌晨三点多。

“阿月……”萧世耘哭丧着脸望向石壁。

“别哭了！我们快点下山求援！在这里哭帮不了他们。”羽田野拍拍他的肩膀。

暗夜冒着风雨在山上行走是非常危险的事，但现在顾不了这么多，羽田野连连催促萧吕二人动身，一心想尽快赶到有讯号的地方向朋友求援，他相信他的朋友一定可以救出卫绫月和神代榉玉命！

三人自崩石坡仓皇下切时，好几次差点随着碎石滚下山涧，险象环生；穿过圆柏灌丛时，屡屡被虬曲如铁的枝干卡住，不得动弹。

好不容易来到树林，天色已亮，三人皆又饿又累又渴，暂时靠在一棵大树下休息片刻。

由于他们的背包都丢在崖墓中，如今手边一点食物都没有，正一筹莫展时，忽然看到附近草地有一大片肾蕨。

肾蕨的球状块茎饱含水分，除去表面的绒毛后便可食用，能充饥解渴，且滋味甘甜鲜美。

他们立刻起身采集肾蕨，除了当场吃掉之外，还带了大量在身上，倚靠这俗称“凤凰蛋”的块茎补充养分，勉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灵首村。

时间已是黄昏，贯穿村落中心的石板路上空无一人，殷红似血的残阳余晖洒落其间，呈现一派日暮途穷的凄凉。

他们朝指挥所直奔而去，想透过驻留在此的民间救援队向外界求援。

逐渐被夜幕笼罩的公廨犹自灯火通明，里面却空无一人。

吕明彻看着人去楼空的指挥所，不禁愣住了。“不会吧？阿杰他们的亲人都下山了吗？私人雇用的救难队也撤退了？”

“不像撤退的样子，他们的装备都还在。”萧世耘指着地上那些登山背包和睡垫、睡袋。睡袋有些是卷起来的，有些是摊开铺平的，看似不久前才在使用。“如果要撤退，这些登山必备的东西不可能丢在这里没带走。可能突然发生什么状况，暂时离开了？”

“我们问问附近的住户吧。”羽田野说着，率先走到距离最近的民宅。

那户人家客厅日光灯亮着，桌上摆放吃到一半的饭菜，屋里却一个人也没有。

三人大感诧异，连忙又去查看其他房子，发现都是类似的情形。

“人都上哪去了？”萧世耘眉头深皱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
“对了！会不会都在神社那里？可能要替老祭司举办法事之类的。”吕明彻猜测道。

虽然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，他们三人还是决定爬上小山顶看看。经过卫绫月的小屋时，萧世耘想起对方如今的处境，忍不住停下脚步，潸然泪下。

羽田野明白他的心情，拍拍他的肩膀，安慰道：“不要难过，等我们可以跟外界联系上的时候，我就拜托我朋友来救阿月小姐，一定把他们救出来！”

萧世耘点点头，继续往上走。

夜雾弥漫的神社一片寂然，仍维持昨日他们开挖地道后的样子，没有其他人来过的迹象。

卫绫尤玛的尸身依旧伶仃地躺在黑漆漆的小屋里，除此之外，整个村落的人都消失了。

三人匆忙返回指挥所，想借用救难队的卫星电话向外界通报此地的情况，却绝望地发现通讯设备全数故障。迫不得已，只好连夜赶往下部落求援。

相关救难单位在接收到多人受困、失踪的通报后，立即派出地面搜救队前往驰援。无奈当天山区开始下起雷霆暴雨，远远超过致灾标准的降雨量使救援队无法上山，只能暂时驻扎在下部落，静候雨势转小。

这场百年罕见的豪大雨持续下了好几天，不管萧世耘等人如何心急如焚，依旧以毁灭之姿横扫整片山区。

好不容易等到雾散云收，终于可以执行搜救作业时，由空勤直升机传送回来的空拍影像震惊社会大众——

连日的强降雨造成高山地区多处大规模走山，神社所在的小山丘整座崩移坍塌，数千万公吨的土石倾泄而下，覆灭整个灵首村及附近山地，掩盖面积广达百余公顷。

空照图中的灵首村彻底消失在崩土乱石之下，连村口那两座五公尺高的板岩石柱都看不见。

由于土石掩埋深度估计超过二十公尺，无法以人力进行挖掘抢救。特搜队在当地使用生命探测仪，确认砾石底下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后，便停止搜救行动。

灵首村民和那些民间搜救队员的失踪事件，最终以山崩灭村结案。

......

两周后，萧世耘、羽田野和他的两名朋友越过重重地形险阻，来到棂星门峰下。

由山上滑落的大量土石掩埋了圆柏灌丛，形成不见边际的大崩坏地。

原本遍布砾岩的碎石坡消失了，接近九十度角、有如刀切斧斩般的严峻峭壁，自峰顶直落数千公尺，径插谷底。

灵首神社底下的地道既已坍毁，眼见通往天门的路径亦断绝，萧世耘不禁茫然跪地。

从双峰之间的垭口吹来的风，拂过疮痍破碎的崩面，萧瑟作响，仿佛大地的哭声。